


夕阳斜照进胶州市铺集镇的堂屋,一杆刻着“公平”二字的老木秤悬在梁下,银丝星点在余晖里闪着细碎的光。这是尉海涛童年最熟悉的景象,如今,他握着父亲传下的铜锤,将木杆秤的技艺与精神,续写到了第七代。

父辈的“公平课”:秤杆里藏着良心
1986年的夏天,麦田飘着柳絮,集市上的吆喝声裹着热气。尉海涛跟着父亲尉国梁去肉市校秤,远远看见卖扁豆的老汉被人围着——对方攥着老汉的秤杆,硬说 “缺斤少两”,扬起的秤杆几乎戳到老汉佝偻的背。
“哐当!”父亲猛地撂下校秤工具,解下腰间那杆磨得发亮的老秤,声音掷地有声:“我这秤杆吞过十六代人的唾沫,不信称我的良心!”他把老汉的扁豆全倒在自己秤盘里,秤杆平了,银丝星点在风里晃,围观的摊贩渐渐围拢成“墙”。那人涨红了脸,悻悻地退了钱。后来,老汉颤巍巍塞来两个烤土豆,父亲掰开烫手的薯瓤,热气模糊了眼角的皱纹,只说“应该的”。
那年除夕夜,家里添了台18寸彩电 —— 那是父亲获评“万元户”的奖励,但他仍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蓝布衫。火炉里添了块硬柴,火星溅在墙上的半成品秤杆上,父亲摸着尉海涛的头说:“做公平秤是本分,见不得人欺负老实人更是本分。” 火光映着父亲满是老茧的手,挎秤杆、割秤星留下的伤疤,像秤杆上永不褪色的刻度,深深印在尉海涛心里。

接过铜锤:从少年学艺到家族接力
铺集木杆秤的技艺,在尉家已传了六代。尉海涛 14 岁起就跟着父母泡在作坊里,刨木、打磨、打眼、镶嵌星花,每一步都学得较真。“楠木质地硬,不用上色就泛深棕,做秤杆最显质感;‘红枸子’木更特别,星花镶上去能泛金光。” 直到现在,他说起选材仍如数家珍,那是少年时在刨花堆里摸爬滚打记下的 “门道”。
2000年尉海涛退伍,便一头扎回了家乡的制秤作坊。“父亲的秤杆还在,这手艺不能断。”2003年,他和妻子陈秀芝结婚,把制秤的每一道工序都毫无保留地教给她——从选木料到校准,夫妻二人常常在作坊里忙到深夜,铜锤敲击秤杆的叮当声,成了家里新的“烟火气”。
更让尉海涛欣慰的是,子女尉子嘉、尉佳宸从小就围着作坊转,如今也拿起了刨子和铜锤,成了木杆秤的第七代传承人。“看着他们刻星花时认真的样子,就想起我小时候跟着父亲学手艺的日子。” 尉海涛说,这门手艺不再是他一个人的坚守,而是整个家族的约定。

守正创新:让老秤在新时代 “活” 起来
曾几何时,尉家秤也有过“黄金时代”。20世纪80年代到2010年,集市上的商贩都认“尉家秤”,父母每天忙到深夜,一年能卖出2000多杆。伴随着时代的发展,电子秤渐渐取代了木杆秤,但“尉家秤”以精湛的制作工艺逐渐被爱好收藏的人作为收藏品收藏。
“木杆秤不能只躺在回忆里。” 尉海涛没有放弃,他琢磨着:这门手艺不只是计量工具,更是老祖宗留下的文化宝贝,藏着收藏价值。于是,他斥资百万,走街串巷收购民间老秤,然后凭着精湛技艺一一修复。断了的秤杆、磨平的星花,经他手后,又能恢复往日的光亮。
2018年,他投资 30 万元建起制秤展厅,把修复的老秤、制秤工具一一陈列,还办起免费培训班,教爱好者们做秤。2023年,他又花50万元扩建铺集传统制秤展览馆,“想让更多人知道,木杆秤里藏着咱老祖宗的诚信和智慧。”
如今,木杆秤退出来了市场称量的舞台,但尉家堂屋里的“公平”老秤依旧挂着。夕阳染红窗棂时,星花的影子投在墙上,像父亲走街串巷时织就的星光。“只要还有人想学,我就教下去。” 尉海涛说,他守的不只是木杆秤的技艺,更是父辈传下的“公平” 二字——那是秤杆里的良心,也是永不褪色的传承。
(通讯员:王洋)